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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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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桃夭依舊在衣櫃前試著衣服,任莎仙卻陷入沈思,直到一桿硬邦邦的東西抵住她的腦袋。

“媽媽!”桃夭驚叫著扔掉手裏的衣服,撲過去想要救回任莎仙。

村長卻叱道:“滾!”直接上腳將之踢開。

任莎仙呆住了,她能感到抵著她腦袋的是一桿□□。

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裏出現的□□,居然就抵在自己腦後,她甚至有一秒走神,想著我今天也是開了眼。

桃夭則啜泣著,哀求媽媽放下槍。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把武器,並且深知它的威力。

村長啐道:“你摁司哈戳戳地,看哈你兩個姐姐,一個比一個精靈(聰明),只有你是個瓜娃子!快點爬(走開)唷。”

任莎仙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她顫抖著聲音道:“村……村長,有話好好說,能不能先把武器放下?”

“你是哪個就敢闖到我屋頭來,我逮到了撬哥還不能讓我收拾哈蠻?”

村長好整以暇,優哉游哉地恐嚇任莎仙。

用□□對付她實在有些小題大作,即便空手而來村長也不認為她有還手之力。只不過,她冷眼看任莎仙等人在村中逍遙日久,有幾分不忿要發洩在她身上。

任莎仙被嚇得直發抖,擔心這槍一個走火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裏。只一個勁說遍好話,伴著桃夭的哭泣聲,在空寂的屋中顯得萬分可憐。

“爪子事咾?”斜刺裏一根扁擔將要敲到村長頭上,村長側頭躲過,順勢也收回了□□。

還賠笑道:“惹她們娃兒耍的,黃鶯婆婆莫慪氣嘛。”

□□放下,任莎仙總算可以喘一口氣,卻陡然聽見村長說到黃鶯老人。她想,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果然,下一刻,黃鶯老人的身影便映入任莎仙眼簾。

老人萬點不樂意放任村長欺壓他人的場面,是以二話不說,便抄起手中扁擔,朝村長打去。

面對老人攜勢而來,卻沒幾分真力氣的敲打,村長自然輕松躲過。幸而這裏沒有外人,她無所謂表現得弱勢幾分。

只道:“婆婆我將活(剛才)跟你說的事,你覺得咋樣嘛。”

黃鶯老人冷哼一聲,啐道:“你說你要改,我看全是耳邊風,豁(欺騙)我老年人的。”

“咋可能喃。”看來村長的確有要事需要老人完成,她罕見的低姿態讓桃夭也好奇得忘記哭泣。

然而他一不哭,卻招惹了村長的註意力。可能自覺今日在兒子面前丟了臉,村長更沒有好臉色,叱道:“龜兒子,還在這搞啥子喃,爬起來出切。”

桃夭萬般留戀地望了任莎仙一眼,眼神裏仿佛在警告她勿要激怒村長。

桃夭出去之後,黃鶯老人指了指村長,道:“你也出切,我跟這個妹兒說幾句話。”

村長雖萬般不願,但不想在此時得罪黃鶯老人,只好說道:“婆婆,剛哈我們說好的事莫搞忘了。”隨後灰溜溜地出門。

不久任莎仙便聽到外面傳來村長斥責桃夭的聲音,一口一個龜兒子,罵得極其難聽。

她心想村長從見到桃夭開始,都沒好好叫過他的名字,一直都是用龜兒子呼來喝去。來到村子日久,她自然知道龜兒子絕不是稱呼一個人的好詞,她不懂村長為什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有這麽大的怨氣。

黃鶯老人方才說想同她說話,卻不願意在此久留。兩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大榕樹附近地域。

一路無話。老人不開口,任莎仙雖肚子裏有一堆話想詢問老人,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知不覺,兩人竟走至溶洞洞口。

望著黑黝黝的溶洞入口,任莎仙想起前不久才舉行的祭典,就是從那天開始,同學們在村中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說距那天只有短短的時日,任莎仙卻仿佛覺得那是涇渭分明的一條線,狠狠地隔開了他們所有人,把他們都分作了三六九等。

黃鶯老人轉過頭來,見任莎仙癡癡地盯著洞口,也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日她不願意看到村人們的種種醜行,早早地離開,卻還是從不同人口中,聽說了他們一行人的遭遇。

老人忽然開口問道:“你曉得這個洞通向哪裏喃?”

“什麽?”任莎仙一時摸不著頭腦,她沒有研究過溶洞的形成,只依稀記得中學地理課學過喀斯特地貌與溶洞的聯系等。

她腦子裏亂七八糟地轉著各路知識,老人其實並不打算聽她的答案,而是自顧自回答:“這個世上還有個媧神村,就在這個溶洞的那頭。”

大概七十多年前,媧神村還不在現在這個位置。

那時候村裏還有大巫,她的名字叫梅。村裏人不管做什麽事之前,都喜歡找大巫占蔔吉兇。畎獵,耕地,紡織,采集,出行……每一樣,她們都需要大巫為她們拿主意,大巫就像整個村子的主腦,牽引著村人們的一呼一吸。

那時的媧神村中沒有歧視,亦沒有壓迫,人們推選村中最有德望的女性當村長,她會像每個人的母親一樣,將人們通過各個渠道獲得的物資公平地分派給每一個人,不偏不倚。

村中沒有階級,人們同大巫與村長的相處也沒有畏懼,只有發自內心的尊敬。

人人平等,人人勞動,人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和擅長的工作,各司其職,不管哪個性別,都自由自在。

直到那一天,有人從山外撿回一個男人。那個人在山中受野獸襲擊,已經奄奄一息。大巫治好了他的傷。

傷愈後那人很是稀奇地在村中走動,並稱呼這裏為桃花源。村裏人則糾正他道,這是媧神村,不是桃花源。她們都是媧神的女兒(女+兒)。

當時村中人待外來人十分友好,沒人限制他的行動,他也得以在村中自由探索。一段時間後,那人突然失蹤。村中人生活太過和平,竟也無人覺得有何不妥。

誰曾想那人竟是山外一群土匪的小頭目。距今七十多年前,外敵入侵,國土淪喪,山河飄搖,各地盜匪蜂起。

那時候山外的普通民眾大都面黃肌瘦,愁容滿面,身體羸弱,不堪□□。土匪頭目見媧神村中有許多女性,並且身體康健,面色紅潤,人人都透著股不識人間愁苦的歡快模樣。特別是村中大巫梅,更是明艷奪目堪比花神降世。他便起了覬覦之心。

媧神村並非全無防範,外界通往村中的道路覆雜,非熟悉地形的村中人無法出入。土匪頭目竟甚有天賦,短短時日,他只靠死記硬背記下來村中所有通道。

土匪頭目帶著一票土匪,手持土槍土炮,沖入媧神村中。村人們奮起反抗,然而只有鐮刀鋤頭的她們,怎能敵過□□和兇悍殘暴的土匪。

土匪們奉行一個不留的政策,將村中高過車輪的男子統統殺死,只留下女性和孩子。但孩子只不過是用來要挾女人的把柄,他們對孩子全無慈悲之心,肆意虐待,只為了看女人們痛哭流涕,屈服於他們的爪牙之下。

村中與賊搏鬥的女性也死傷無數,最後只剩下瑟瑟發抖的老弱病殘,慘遭□□,哭嚎聲響徹山谷。

美麗的大巫淪為了土匪頭目的禁臠,但她從未想要屈服。她施計令土匪們相信溶洞中藏有村裏所有的財寶,她帶領著土匪們盡數走入溶洞。

傳說溶洞暗河裏藏著只有大巫可以指揮的兇獸,村人們相信大巫犧牲了自己,鏟除了所有土匪,因為進入洞穴的他們再未回還。

因為村長也在這場動亂中死去,還未學到大巫全部才能的大巫繼承人率領著幸存的村民們進入了溶洞另一個分支。幽暗的溶洞中藏有數不清的兇險,一不小心踏錯方位就再也找不到大部隊的位置。她們在溶洞中不知跋涉多少歲月,也失去了不少村民,直到那暗無天日的時光被一縷璀璨的陽光驅散,她們終於迎來天際第一道曙光。

大巫繼承人先是看到了村口那一棵高可參天的千年銀杏樹,便決定在此定居,再造媧神村。

每一位大巫在承襲大巫之位時,便會著手培養自己的繼承人。但當時的大巫梅還很年輕,她的繼承人年紀更小,還未學到她三分之一的能力,村中便慘遭變亂。因為疊遭橫禍加之長途跋涉的艱辛,新的媧神村建立不久,大巫繼承人便與世長辭。人們在悲痛中選出了新的村長,帶領她們建設新的媧神村。

黃鶯老人便是最後的大巫繼承人的妹妹,她見證了媧神村的苦難與眼淚,送走了大巫與姐姐。由於長期耳濡目染,她能背誦部分媧神村的口述歷史,但也只有寥寥幾章。她心中清楚,媧神村的過去,恐怕將隨著她的逝去永遠消失。

那場災難之後,村人們將那段時間生下的嬰兒統統殺死,新繼任的村長說,媧神的女兒,不該傳下骯臟的種子。

當時的黃鶯還是個小孩,她並不讚同村長的做法,因為媧神亦是仁愛之神,無辜的嬰兒不該背負莫可名狀的仇恨。她相信媧神降臨之時也不願意嗅到血腥味嗆滿鼻腔。

村中亦有一些人反對村長的決定,然而人少力薄,太多的仇恨蒙蔽了人們的眼睛。

瘋狂蔓延整座村落,人們高舉刀斧的手臂,卻怒而揮向懵懂的嬰童。部分無法接受現狀的人們同嬰兒一起死去,漫天揮灑的血花形同血雨。風中仿佛響起了漫長的嗟嘆,黃鶯固執地認為,那是媧神的嘆息。為她愚蠢的孩子們,選擇了一條醜陋的道路存活下去。

仿佛漫無邊際的血之河流第一次出現在新建的媧神村中,昭示著她們的前路不再如過去般單純。

沒有了大巫的制約,當時的村長獨攬大權,不允許任何反對她的聲音出現。並且任人唯親,讓自己的女兒,孫女繼承村長的位置,一代又一代。

因為土匪的屠殺,媧神村人口銳減,特別是男性人口嚴重不足。村長執意將剩下的男性“保護”起來,不再讓他們外出生活勞動,形如囚徒。

然而即使是這樣,繁殖力仍不足。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村長同山外人有了聯系,並且拿山裏的資源同山外人交換男性人口。那些男性不甘不願,完全是被騙上山來,然而那些拐賣人口給她們的人販子還說,山外男人太多,光棍也多。把他們送到山裏來,解決了山外的光棍問題,實乃好事一樁。

然而黃鶯老人實在看不出那些人有什麽開心模樣。因為他們毫無尊嚴與人生自由,被任意打罵侮辱,形同配種的牲畜。

黃鶯老人幼時所見的前媧神村可沒有這樣壓迫人的制度,她和一些舊時留下來的人,都非常看不慣現今村子的做法,並且不願意奴役山外人。

她們選擇村中人婚配,然而村裏人口經過千百年融合,血脈都十分親近,是以她們的下一代大都有些毛病。比如如她一般的侏儒癥,或者智力發育遲緩……

而老人的女兒貓兒不幸趕上了兩者兼有,她看起來如同孩童模樣,實際年紀已超過三十歲,智力發育也一直停留在孩童期。

黃鶯老人不禁深深地擔憂自己孩子的未來。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肯答應當代村長的條件。無非是想換得她百年之後,貓兒依然能好好地活下去。

這些年,媧神村在每代村長的口中,都在逐漸覆蘇,越來越好。黃鶯老人卻覺得,媧神村正在走向毀滅,拿他人的生命來填埋村子的血窟窿,這真的是仁愛的媧神想看到的景象嗎?

只有仇恨的媧神村不再是媧神想要庇護的女兒,她認為,自大巫離去之後,媧神便拋棄了她們,不再降臨於此地。

任莎仙被老人的敘述驚呆了。她想起曾在祭典見過村人們表演媧神村的歷史,那時候她就有疑惑,認為那個歷史故事同媧神村的現狀出入太大。

原來真正的媧神村是平等仁愛之地,而非現在因為仇恨而瘋狂的模樣。

如果說過去的媧神村如同一位臨水照影的嫻靜美人,而如今這位美人穿上了燒紅的鐵舞鞋,她瘋狂地舞蹈,將周圍所有人感染,一同步向毀滅的深淵。

任莎仙抱持著一絲希望開口:“那現在,媧神村還有可能變回原來的模樣嗎?”她深信這或許就是他們能平安離去的契機。

然而黃鶯老人搖頭,說道:“現在村長說啥子,大家就聽啥子,根本沒得人想聽我說的話。”

“再說咾,像我這種老輩子都死得差不多咾,年輕人哪曉得這些唷。”

任莎仙再次陷入絕望的邊緣,她最後問道:“那陣圖呢,陣圖真的毀了嗎?”

“陣圖?啥子陣圖……”黃鶯老人完全一副從未聽說過陣圖的模樣。

任莎仙再次失望,但仍努力解釋陣圖的存在。

黃鶯老人反而沈默了,良久,她說道:“從來就沒得啥子陣圖。你們教給(被)人豁瓜了唷。”

“啊?”任莎仙知道,沒有陣圖這回事,真正受到致命打擊的不會是剛知道陣圖沒多久的自己,而是二十多年來矢志追尋這一虛無縹緲事物的韋見陸。

她不知道要如何向韋見陸敘說這一悲慘消息。

原來從頭到尾都只是,素青給他留下的虛假希望。

她不知道素青為什麽要這樣做,或許只是想要韋見陸不那麽快絕望,能夠抱持著一點希望,努力地在村子裏活下去。

她感受到素青的殘忍,即使在彌留之際,也沒有給予韋見陸一絲離開的機會。

任莎仙一時只感到茫然,既然陣圖說證明是假的,那麽他們究竟該如何離開這裏?

黃鶯老人並未註意到她的頹喪,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村長想要婧娃做她的女兒,繼承她的位置,這個可麻(可能)是個好機會哦。”

任莎仙沒想到話題突然峰回路轉,此時她才意識到,黃鶯老人正在告訴她,此前村長懇求她的事情。

原來村長苦於沒有繼承人,便想收村裏唯一讀過書又會說話的青婧做義女,讓她將來能夠繼承村長職位,承襲她們家族在村裏的統治。

只不過村長日常同青婧姐妹她們沒有直接來往,便想請村裏最有威望的黃鶯老人替她當說客,說服青婧接受這一要求。

而黃鶯老人本不屑於與村長之流為伍,然而她的孩子貓兒,在她百年之後,畢竟還需要人照顧。

而且黃鶯老人在聽到村長的請求後,腦海裏突然冒出一點想法。

她想要告訴學過山外知識的青婧,媧神村過去的故事,希望她能糾正村長一脈的做法,讓媧神村回到過去時光,重現那個和平安寧的村莊真貌。

她也依稀聽說過山外世界和村裏截然不同,平等意識更深入人心,她認為去過山外的青婧,能更容易接受自己的想法,改造現今的媧神村。

而任莎仙聽說了黃鶯老人的想法後,先是一喜,仿佛曙光就在眼前,如果青婧能把控村中大權,是否可以求她放過同學們,畢竟大家同學一場,她認為青婧不會那麽狠心。

至於黃鶯老人說,山外的平等意識能影響青婧的觀念,這一點,對於來到村子後,她所了解的青婧,她不認為去過山外的青婧還能認同老人天真的看法。

甚至那個山外世界,想想過去曾看過的國內外新聞,就連任莎仙自己,都不敢說它多麽和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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